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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六十八章人生自是有情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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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六十八章人生自是有情癡

第一百六十八章 人生自是有情癡

荷葉盈動,玉盤雪水,風景絕佳,上官城璧牽起笑容,讚嘆道:“很美。”

小舞看了,應該會很高興。他送蓮花入宮,就是要告訴那個人,小舞不開心的時候,見到蓮花,最是歡喜。很久以前,他就知道,若是小舞不開心,在落英宮中的蓮池旁邊呆上半日,看蓮花次第開放,小舞的臉上,就會『露』出舒心的笑。

或者他比不過蘇遠軒那般靈犀於小舞的心,可是小舞的所愛,小舞的蹙眉,小舞的歡顏,一絲一毫,他都記得清楚。而如今,小舞在齊孤寞的身側,他不介意告訴他,要如何,才能讓小舞開心,齊孤寞需要一點一滴的記得,而他,需要永永遠遠的銘記。

端靜愕然,回首看身邊的男子,他,不是應該傷心蕭索麽,怎麽會……晃神之間,就見到上官城璧已經移步往前,叫了宮人前去通稟。

迅即再度看了一眼滿池碧『色』,端靜聽見正在樹下收集寒雪烹茶的漪瀾殿宮人笑聲漫語。

“瞧瞧這些蓮花,再隔些日子開起來,可真是好看。”

“那是自然,皇上昨日見了娘娘盯著駙馬爺進上的蓮花眼都不眨,特意叫人從外面運來了火龍石,又將後面池子裏的溫泉水引了出來。這些蓮花,可都是蘇世子連夜從京郊火窖裏催出來的,金貴的很。”

“皇上本就心疼娘娘,如今又有了龍種,自然是更加的小心。”

碧玉領了下人收集寒雪而去,而端靜,聽見龍種兩個人,臉上陰沈一笑,一甩袖,跟了上去。

行至門外,紅妝見了端靜和上官城璧,微微一笑,繼而俯首問安道:“奴婢給公主和駙馬爺請安。”

端靜擡擡手,看裏面空空『蕩』『蕩』,“皇兄未在這裏麽?”

紅妝恭敬的道:“回公主的話,前頭突然有些事情,皇上和蘇世子剛去了乾陽宮。”

端靜一楞,想到上官刃下獄的事情,心中有些明白,看了看上官城璧,沈聲道:“娘娘可在?”

“請公主稍候,方才北安郡主入宮求見娘娘,此刻正在內堂。”

“北安。”

端靜皺眉,“北安怎會也進宮來了,她不是已經和定國公去了江南?”

“這個,奴婢也不明白,只是郡主正在裏面,還請公主和駙馬爺稍候一會兒。”

紅妝引著疑『惑』的端靜和冷漠如雪的上官城璧進了內廷。隨即叫了去泡茶,也去內閣之中稟告琉璃。

紅妝也是有些擔心的,定國公府和漪瀾殿糾葛重重。現在又有了孫維按謀害昭和公主的關系。雖說北安已經和孫維按夫妻休離。到底還是不妥。

北安求見的時候,紅妝並不想通稟,奈何北安含淚跪在漪瀾殿前,看樣子,還是知道皇上和世子已然離開,方才過來。北安還是郡主,紅妝無奈,只好稟告了琉璃,而琉璃,沈『吟』片刻,幽幽一嘆,讓了北安進去。

紅妝正自心神忐忑,旁邊的暖兒忽然喃喃道:“姑姑,好生奇怪,今日怎麽公主和郡主都進了宮來見娘娘。”

“是啊,姑姑,那兩位,可從來都是不愛到咱們漪瀾殿來的主。”

紅妝皺眉,聽見這等輕慢的話,斥道:“瞎說什麽,主子就是主子,如今娘娘有孕在身,你們可不許在外面妄自尊大,惹娘娘生氣。”

暖兒二人連忙低下頭,跟在紅妝身後,再不敢說話。

內室之中,芳香怡然,琉璃身著三『色』錦紋皮裘,發絲隨意挽起一個流雲髻,看對面坐了許久的北安,沈默依舊,心中一嘆,輕聲道:“郡主有話,就請說吧。”

琉璃是知道北安為何而來,她也知道,北安如今的心境,殊為覆雜。站在她的面前,必定忐忑不安。可是北安既然從南行的路上折回,定然是無法放下。同是女子,她心中也起了惻然之心。

北安身子一顫,擡手看了琉璃,又見到琉璃身邊面無表情的冰影,下意識的有些懼怕這個周身寒氣的女子。

琉璃見到北安看著冰影,款款一笑道:“你不必介意冰影,她是我身邊的人,有什麽話,不妨直說。”

咬了唇,北安從椅上起身,跪了下去道:“娘娘,北安求您一件事情。”

琉璃打量了許久,看曾經高傲的背脊如此羸弱。想到當初乾陽宮時,北安那句一力承擔。眉梢擰起,卻堅決的道:“想來,你也知道,要我求皇上放過孫大人,斷斷不能!”

柔韌的語調,飽含一腔的恨和堅決。她是不願意和人為敵,她知道救人一命,會種下怎樣的善因!可是,那並不包括,她可以仁慈到對殺害自己女兒的人心軟。

孫維按沒有親手將她的香雪退下幻海池,但他默許了這種行為。他早就知道孫嬪做了什麽,卻沒有及時通稟。孫家,於情於理,她都無法原諒!

眼波一沈,琉璃擡手擦過烏亮青絲,鳳凰一般的清貴灼灼『逼』人。

“郡主,昭和是本宮的女兒,你以為,我這個做娘親的,若是放過了傷害她的人,又該如何對自己的女兒交代!”

一字一句,力壓千鈞,北安含淚而笑,擡頭道:“娘娘放心,北安知道孫家此次的結局,斷不敢向娘娘求這個天大的恩典。北安此來,只為一事。”

琉璃稍稍有些意外,若不是為了孫維按的『性』命,那麽北安為何快馬加鞭趕回京中。

“除去此事,郡主有什麽話,直說便是。”

北安擡頭,看眼前淡然的女子,眉宇間還有失去女兒的憂傷。而自己眼中,以後蒙上的只能是一層層雲霧罷了。她不得不這麽做,即便以後會心痛至死,終其一生都活在無窮無盡的傷裏面。

“北安求娘娘開恩,讓臣『婦』再見一次孫維按。”

琉璃凝眉,看面前已經蒼白的女子,發現她眼神躲閃,心底清明若白紙,腦海中精光一閃,悵然嘆道:“你果真想要見他?”

北安顫了顫,回道:“臣『婦』求娘娘開恩。”

旁邊的冰影眉梢一皺,洞悉的燭火似是劍一般『射』向北安,回頭去看琉璃,卻對上琉璃暗暗擺手,讓她不要說話。冰影重又垂下頭去,琉璃如今是她的主子,只要她平安無虞,其他的事情,她不會去管,也不會去問。

“你與孫維按多年夫妻情分,還有一個嬌娃,若是要你全全割斷,實屬艱難。也罷,你便去看看吧。”

北安驚喜的擡頭,感激的眼神不到片刻,又有些黯淡,“娘娘,皇上那裏……”

琉璃嘴角淡笑道:“你來找本宮,不正是知道本宮可以說服皇上麽?”

心事被琉璃直直的說出來,任憑北安如何,亦是有些愧疚,埋下頭,不敢再說話。

“若要皇上答應你去天牢裏面,只怕會耽擱許久。這是皇上給本宮的令牌,你帶上去了牢裏,不會有人攔你。”

小巧精致的玉牌被遞到眼前,北安含淚接過。看琉璃清麗的臉,泣淚道:“娘娘,今後若有差遣,定國公府萬死不辭。”

琉璃微微點了點頭,揮。”

知道孫維按時日不多,北安也不再說,擦了擦淚,躬身而出。琉璃見她的腳步虛浮,擡手整理發髻的背影,心中垂憐,不由的又是一嘆。

“娘娘明知道郡主是為了……”

“她所做的,我當然知道,只是情之一字,本就是如此,你我,便當是不知道罷了。”

冰影沒有再說,默默地將琉璃身上略略有些下滑的錦被重新給琉璃蓋上,再度垂立在一旁。彎腰的時候,琉璃見到冰影清冷的臉,似有所思的道:“冰影,其實你和北安一般,都是癡情的女子。”

手頓住,說話的語調沒有一絲兒起伏,“屬下愚鈍,不知娘娘在說什麽。”

“你若是在我身邊覺得不自在,我會告訴軒哥哥,讓你出宮,呆在想陪伴的那個人身邊。”

這一次,冰影如同著了雷擊,迅即後退,不敢相信的看向琉璃,“娘娘,您……”

這個女子,怎的這般聰慧,她和她,不過初初相見,話也不曾多說過半句,為何她在她的面前,竟有一種完全透明的感覺。從來,她以為自己的心就是鎖在『迷』霧之後,偏偏這些『迷』霧在這個女子的眼中,不值一提。

可是,不願麽,是啊,除了他的身邊,她還願意呆在哪裏?只是他不要,她不敢。她是他的屬下,不是他要呵護的人兒。若是回去,該當如此自處。會不會用厭棄的眼神看她,嫌她沒有好好照顧面前的女子。

若如此,還不如忍著心痛心傷呆在這裏,看他對她不盡的溫柔。一如昨晚,他交代自己將準備許久的蓮花移入宮中時的恍惚。那個時侯,他的臉,神采飛揚,只因為,做的事情,是為了心愛的女子。

苦澀的味道無邊無際的漫出來,“娘娘多心了,能夠伺候娘娘,是屬下的福氣。”

琉璃欲言又止的看冰影堅持的神情,輕嘆道:“或許很多人會把呆在我身邊當做福氣,可是你……”

話音一轉,道“絕不會把這當做是一件開心的事情。”

此事無關於將有的榮寵,也無關於漪瀾殿在宮中的特別,只為了一顆心,一種相思不斷。

冰影別過頭去,再不肯回答。她若再說一句,也許,下一刻說出來的就是大不敬的言辭。她只是個女子,心中亦有恨。何況,她知道,琉璃最後選擇了齊孤寞,那個君王。那一日,少主從宮中回來,喝了一夜的酒,孤獨的站在門外,青絲未束,她從邊塞回來稟報消息,匆匆而過,分明的見到少主面前的雪地上,是大片大片的鮮紅。

那是少主心傷的痕跡,忍了痛,將爛醉如泥的少主扶回房間,她從未見過少主這般頹喪。可是又該如何呢。手滑過緊縮的眉,喃喃的唇。眉不是為她而鎖,念的也不是她的名字。帕子擦過的瞬間,她清晰地聽見了一句話。

“璃兒,忘了我。”

眼角濕潤,桌上,滿是淩『亂』的狂草。風吹進來,她去關窗戶,身後的宣紙沒有被壓住,從桌案上飛起來,往外面飄去。諾大的不悔二字如同鮮血幻化的鋼刃,刺痛了她的心。

那個時侯,她就知道,有些人不可忘記,有些情,不可改變。少主要所愛的人忘了她,只因為希望那個人得到幸福,一生無憂。而少主忘不了所愛的那個人,只因為,少主覺得,即便痛,只要為了他的璃兒,亦是不悔。一如她此刻,哪怕剜心,也要替他守護好面前的女子!

從來,人生自是有情癡啊……

“娘娘,端靜公主和駙馬求見。”

紅妝的聲音打破了屋中的一室沈靜,琉璃含笑道:“他們夫妻二人,這一次倒是一起來了。”

真心的歡喜,想到端靜和上官城璧之間有所緩和,忙忙叫了紅妝進來給她更衣。

紅妝雖說不讚成琉璃折騰許久,可上官城璧是男子,又知道他是琉璃的師兄,感情深厚,因此小心的伺候琉璃更衣,又叫了人小心的扶著琉璃往外間花廳走去。

冰影長長的舒出一口氣,幸虧方才來了人,否則她,搖了搖頭,不敢再想,跟在了琉璃身後。

等待許久的端靜見到琉璃過來,難得站起身請安,被琉璃攔住,笑道:“都是自家人,公主不必客氣。”

端靜直起身子,發現一旁的上官城璧不過頭輕點,依舊坐在椅上,可是臉上,分明暈出了掩不住的淡笑。

“娘娘,城壁他尚且來不及給您請安,請您恕罪。”

琉璃淺笑道:“公主不必如此,我說過,你們都是自家人,本就不用請安的,何況,城……”

話到嘴邊,互看見端靜的臉,硬生生轉了語氣道:“駙馬原是我師兄,我怎可受他的禮。”

上官城璧不動如山的神情在聽見駙馬二字時劃開一道口,食指微微彎曲,不經意的看了琉璃一眼,隨即沈默如初。只是再如何沈穩,那個不經意的動作,依舊被兩顆心覺了出來。

琉璃心中了然,上官城璧並不願她稱呼他做駙馬,她心中無愧,無論何時,上官城璧都是她的城壁哥哥,視作兄長的哥哥。可他和端靜之間,好不容易有些轉機,端靜又……如此,也只好暫時城壁哥哥難受一些了。

也許等到以後端靜明白她的心思,他們之間,就可以再無芥蒂的相處。

道歉的眼神透過一汪秋水剪瞳看向上官城璧,男子頷首,嘴邊莞爾的弧度代表著理解,琉璃松了氣,放心的坐了下去。

“今日天氣寒冷,你們一路行來必然涼意更重,快些喝點熱茶吧。”

示意身邊的紅妝將暖身的參茶端上來,端靜見茶水橙黃,水波盈盈,輕抿了一口,笑道:“這可是極品的雪山參王,果然還是娘娘這裏最多好東西。”

隨即話鋒一轉,笑意中帶著一絲詭譎的看著琉璃道:“不過娘娘如今身懷龍種,想來娘娘就算如何,別人也不能任何閑言碎語,娘娘切勿擔心。”

端靜的溫和,不可掩飾的光芒,總讓琉璃覺得有些詭異,下意識,手扶上腹部,身子有點顫抖。

“娘娘天人之姿,腹中龍種定得庇護。”

上官城璧忽來的話讓琉璃側目,正好對上溫柔安撫的目光,琉璃的心,慢慢放松下來。她多心了,雖然端靜讓她想到那個香囊,讓她想到暖兒,可是蘭禦醫不是已經檢查過了麽,那分明是城壁哥哥的一番心意啊。

嘴角釋出笑容,也許,香雪的事情真是她被嚇壞了。帶著笑意撫了撫腹部,琉璃未曾在說話。

端靜不知道上官城璧為何說出這些話,不可她明了,身邊的這個人,總是在無時無刻的用溫柔包裹面前的女子。只是,那又如何。

看著琉璃溫柔的目光,期許的凝視自己的腹部,端靜的心中得意更甚。

再過不久,她就能看著面前這個女人生下萬眾唾棄的嬰孩,皇兄,城壁,都會將她視若敝履,那個時侯,她會親自去告訴她,自己到底是怎麽了解了她這麽一個禍害。

幽幽冷眼放『射』出寒光,看著這樣的端靜,琉璃的心,紛『亂』不堪,又不能將心中的話話說出來,只能低下頭,暗自撫『摸』著腹部,感觸裏面的些微暖意。

她不怕自己有事,只是……

忽而,今早聽說的事情回『射』腦海,琉璃略略歉意的看向上官城璧,“駙馬,今早上官大人的事情。”

話未說完,上官城璧已經不緊不慢的皺眉開口道:“娘娘如今有孕在身,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,其餘瑣事,不需煩心。”

琉璃心中一暖,上官城璧擔憂的神情體現出了他的關心。可是,瑣事,不僅端靜在聽到這個詞後,覆雜望了過去,就連她,都百感交集。

那張冷漠的臉,不同於寞的霸氣俊挺,也同於軒哥哥的溫潤光華,慢慢的全是化不開的陰暗邪魅,雖然一樣有著舉世無雙的風華。可是,還是心痛。

城壁哥哥從小和她一起長在落英宮中,情同兄妹。雖然幼時城壁哥哥就寡言少語,但是眉宇間充斥的,絕不是如同現在一般的無情絕殺。到底,這些日子,他也不是就過得極好,到底,上官家,與他還是一個沈重的包袱。否則,堂兄入獄,上官家禍事臨門,他又如何還能悠然自在的在這裏品茶。

蝶金香的香味傳開,無形的散發在花廳裏面,琉璃想要透過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看出些端倪,無奈,除了一池的死寂和對於她的溫柔,再也見不到其他的東西。

城壁哥哥,我們終是長大了麽,連我,都不懂你了……

這些日子,時『亂』時疏,事情紛雜,可琉璃也知道是說出了孫嬪,導致了上官家重要盟友的敗亡,還有以前的種種,琉璃總覺得,似乎,這個城壁哥哥醞釀的,謀劃的,根本就不是眾人所能想象。那裏面,包含著巨大的癡狂。

只是,她猜不到,也不想猜,人心,回不到從前了……

眸光幽幽,一時無言。空對門外唱晚殤,時光仿佛凝凍在此刻。上官城璧看琉璃憂思的側臉,心頭苦澀。

他的小舞,一直就是這般的敏感,她或者不知道端靜謀劃了什麽,可是她能感覺的出危機的來臨,是以今日總是對於端靜有些畏懼。他想要告訴她是無事的,他會在她身邊遮去一切風雨,所有想要傷害她的,他都不會放過。

可,該如何說呢,時機不對,身份不能。萬般癡念,皆成空。也許,他現在有了比蘇遠軒還能光明正大的理由,哪怕這個理由能夠讓他心痛的幾乎死去。但是只要能站在她的身邊,看她幸福,那,又有何懼。

不過,如今,他只能暗示,想盡辦法讓小舞放心。他決定好的路,那條充滿荊棘,危機重重的路,才是對小舞最好的,若是有一天,他能站在那條路的彼端,親口告訴小舞最後的結局,那便是最大的幸福了。

至於端靜,輕擡眸光移向那張嬌艷的臉,再過不久,她就會知道,她的滿心謀算,到底會有何樣下場!

“娘娘,奴婢有要事稟報。”

琉璃聽見語氣裏的著急,回過神,叫了紅妝出去。上官城璧的唇角,在這個時候,牽出舒展的笑。

紅妝出門一看,一個陌生的小太監站在門外,身上一層薄雪,臉上青紫交錯,很是狼狽。顯然摔倒了幾次,從地上爬起來。

紅妝不悅的皺眉,這又是哪裏來的小太監,打量她們娘娘心善,最近總是有其它宮的太監宮女上漪瀾殿來請安,說些討巧的話,娘娘見他們多半是家中貧瘠的子女,每次總會豐厚的打賞。如果今日得寵的是其他妃嬪,只怕早已經打死這些奴才了。

“你是哪個宮的?”

小太監抖了抖身子,第一次到後宮中最為得寵的漪瀾殿,很是害怕。

“回姑姑的話,奴才乃是宮中天牢裏面的小太監,奉了獄典大人的命前來稟告。”

“宮中天牢?”

紅妝神『色』初初疑『惑』,繼而大變,驚道:“你是宮中天牢的小太監?”

宮中天牢,是專門關押犯了重罪的皇家親眷和重臣,兼且有秘密處置的功效。自古皇室多秘辛,不能與外界道之,所以天祈朝在皇城之內獨隔開一個地方,用以關押那些特殊的犯人,也避免了將一些秘密宣揚到坊間去。

若是沒有記錯,這一次,天牢裏面關押的,乃是孫家即將執行獸人之刑的眾人,而北安郡主,方才來過這裏。萬一……

“可是孫家的人出了什麽問題?”

小太監驚懼,不愧是漪瀾殿的人,能夠在宮中屹立不倒,連個主事的姑姑都這般聰慧。當即不敢耽擱,回道:“北安郡主說是奉了娘娘懿旨而來,又有娘娘所給的令牌,進去看了孫維按,可不過片刻,孫維按就中了千機草的毒,已經死了。”

“死了?”

怎會死了,原以為,是北安放走了孫維按,而北安是拿了娘娘的令牌過去,必會連累娘娘,可是,卻是這麽一個結果。難道……紅妝心中忐忑,細細問道:“可是真的死了?”

小太監連連點頭,“確實死了,找了禦醫看過,如今北安郡主還扣在那裏,認了是她帶了摻毒的酒水過去。”

頓頓話,小太監有些討好的道:“獄典大人知道娘娘是開恩心善放了北安郡主過去,所以先行著奴才過來告訴娘娘一聲,免得皇上問起,娘娘也沒個準備,不好交待。”

這話分明就是討個人情,想要在琉璃面前立功,紅妝在宮中多年,見多了這種人。當即板下臉,冷冷道:“不勞你們獄典大人擔憂,咱們娘娘做的事情,皇上那裏自會交代。”

死了便死了,就是放了,想來皇上那裏,也不過如此,不會怪罪到娘娘頭上,如此擔憂,不過是怕太後那邊拿到把柄罷了。現在有一個郡主認罪,紅妝也不再擔心,揮揮。”

小太監討了個沒臉,怏怏的磕頭,滿心雀躍的神情化為烏有,告辭離去。嘴裏暗自嘀咕,好一個厲害的姑姑,都還沒見到舞貴妃,就被你打發了。

紅妝琢磨半響,終覺得還是應該早早的告知琉璃,只是,北安郡主啊,為何要如此做呢。嘆口氣,回了殿中。

琉璃見紅妝回轉,淡淡問道:“發生什麽事了?”

“回娘娘的話,宮中天牢獄典差人來稟告,說是孫維按在牢中死了,北安郡主認了罪,說是她下的毒。”

琉璃眼波一斂,滑過微微的惋惜,輕嘆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
紅妝擡頭,有些奇怪,若說駙馬素來冷然,且和孫維按沒有交情,聞言不過挑眉而已,公主高高在上,和北安郡主也是遠途之人,所以冷傲譏諷而笑。可娘娘……

看出紅妝的疑『惑』,琉璃解釋道:“早在北安過來的時候,說要去見孫維按最後一面,我便知道她想做什麽。”

紅妝尚來不及說話,端靜略帶諷刺的聲音已然響了起來,“娘娘果真是恨透了孫家,如此迫不及待的置人於死地。”

明知道北安是要去殺了孫維按,她還放人進去,看來,平時,小看了她的心狠手辣。

“公主,若是不知,不如不言。”

上官城璧舉起面前的茶,輕啜一口,冷酷的臉上,一抹譏諷的笑,顯而易見的刺眼。

端靜赫然怒火疊疊而起,又是護著她,每次都是護著她,從不掩飾。這一次,分明就是那個女人置別人於死地,心機深沈,他也要護著!

“駙馬此話何意。”

冷冷一笑,仰頭飲盡杯中水,上官城璧薄唇輕喃,“有時候,傷害亦是愛,漠然亦是成全。娘娘此舉,不過是為了成全北安郡主的一番心意,知道她不忍孫維按受獸人刑罰!”

端靜愕然,再看上面琉璃雲淡風輕微笑的臉,和上官城璧寂寂輕鄙的眼神,心中一涼,不是同中人的滋味而出。她似乎,總是不能如他們一般,彼此明了,反而;屢屢因為心中的恨,讓她成了一個不懂得分辨的人。

原來,北安殺孫維按,不為恨,舞琉璃放北安進去,也不是為了報覆。從頭到尾,他們都是了解的人,慈悲的人,只有她,因為嫉恨面前的女子,反而在所愛之人面前,『露』出了最淺薄的模樣。

苦笑一聲,帶著似真似假的嗔道:“駙馬果真是和娘娘一起拜師多年,心有靈犀的很!”

上官城璧埋頭無言,而琉璃,看出端靜的不甘,急忙解釋道:“公主切勿多想,駙馬只是……”該如何說呢,他們之間,是多年培養的兄妹默契,如此說法,端靜能信服麽?

“娘娘,端靜身體不適,想要先行回府,改日再來給娘娘請安。”

一個倉促的禮,轉瞬間,琉璃只看到端靜飛揚的宮裝裙角消失無蹤。

上官城璧深望了琉璃一眼,萬千言語,現在都不是說的時候,端靜已走,他再留下,不過是給人詬病於琉璃的借口。示意,他只能忍,忍著痛和不舍,在端靜離開後才能放下差距的囑咐。

“小舞,你有身孕,一切要多小心。”

琉璃點頭,有些擔憂的看過去,“城壁哥哥,你回府後,好好開解公主。”

上官城璧冷冷一笑,“你不必管她,也不必擔憂我,我行事自會有分寸”

明白上官城璧『性』格的琉璃只能無奈點頭,目送上官城璧離去。心頭悠悠一點惋惜,北安,還是如此做了啊。以後又該如何呢,明知道孫維按是聖旨處置的人,先行去毒殺,她亦是重罪。只是為了讓所愛的人死前少受一些折磨,便一同丟了『性』命。

或許值得,或許不值,誰又能清楚的算出其中的虧損補益……

她該成全的,都已經做了,如今的北安,自己做了決斷,便該有自己的打算。

定國公嫡女進入天牢將要犯毒殺的消息很快震驚朝野,一日之內,先是上官家族的上官刃入宮自請認罪,再是江南尚有餘威的定國公府出此大事,風雲激變,上下惶恐!

是夜,有朝臣深夜入宮,受定國公所托為北安求情,齊孤寞安坐宮中,沈『吟』許久,聖旨落下。北安乃屬內命『婦』,在宮中殺人,令傾城皇貴妃酌情處置。

史記,天祈朝昭帝三年,定國公嫡女北安郡主因昔日夫妻情仇,私自謀害宮中重犯,傾城皇貴妃舞氏琉璃憐恤其心,償北安之所願,賜毒酒。

琉璃的處置最終讓人驚懼,外界多所言舞貴妃是借此而報當日嬌娃和香雪之仇,無人知道,北安毒殺了孫維按的那一晚,定國公便連夜帶著嬌娃從江南路上趕回,帶著嬌娃去了天牢中見了北安一面後,顫抖著手將一封書信呈給了聖旨令下處理此事的琉璃。

如雪的白絹上,只有紅艷的八個大字,“不求同生,惟願共死。”

白絹在琉璃的素手一揚中化作飛灰,看面前白發雞皮的老者,雖然萬般不舍,依舊順應了女兒的意願,不肯求情,不願女兒如同死人一般活著。

無從言說,最後琉璃執了宮中法度,賜下千機草酒,定國公聞聽琉璃懿旨的剎那,本就蒼老的身軀頓時更加頹廢了許多,眼角處明顯的淚光,嘴邊,卻是笑著。

“多謝娘娘成全老臣女兒。”

定國公告退離開,抱著渾然不明白的嬌娃,見了女兒最後一面,現如今,他要去偏殿中等著,他還要白發人送黑發人,為任『性』的女兒做最後一件事情。

琉璃看定國公垂垂老矣的身影,扼腕而嘆,千機草,一樣的毒酒,有人說,若是飲下前生一樣的毒,來世便能憑此而遇。心有戚戚焉,痛有千千結,北安,但願來生,你們真的能遇見……

千機草賜下後的第三日,已是走路不穩的定國公求的聖旨體恤,不需將北安葬入皇家犯罪親貴的罪陵中,而是將北安於萬花叢中火化,骨灰帶去了江南。沒有人知道,本該是死後易受千刀之刑的孫維按,這個傳言中被定國公府郡主恨到以命換命的人,也被悄悄的火化帶走。

隨後,江南香河邊上,多了一個信墳,圈在柳樹之下,墳頭對立的地方,是繁盛畫舫樓船雲集。依稀,依稀可以看見當初兩個年輕男女,對立船頭,遙看渺無雙……

朝廷畢竟人多事雜,兩個人的死去,很快的就是風過水無痕,轉眼間,在這種本該風雲突變的時候居然奇異的過去了接近半年的時光。

酷寒已過,初春的漪瀾殿裏面,一池的蓮荷隨風擺動,清爽無比,麗質無比,琉璃被宮人扶著坐在了院中,斜躺在軟椅上,旁邊是上好的寧神香,微煙裊裊。這幾個月,太安寧,安寧的讓她只需要靜靜等待著孩子的降生。

埋首看腹部的凸起,琉璃臉上帶著暖意,這幾個月,寞每日下了朝就往漪瀾殿而來,所有的奏折都是在這裏批閱的。很多時候,還會帶著小心和期盼,趴在她的肚子上,給腹中的孩子念朝廷的奏折,也念淡淡的詩詞。寞說,這樣,不管是男是女,聽了都有些好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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